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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5月09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怀揣村庄在都市漂泊
——序笔间《我的村庄我的城》
文章字数:2513
  十多年前,我参与福州市“诗歌榕城”打造活动,我们的团队来了一个质朴而儒雅的“80后”小伙子,迷离的目光透着机警,风一样来去穿梭,做事勤快,讨论认真,时不时递出一叠手稿,那就是笔间了。那以后,他担任了福州市作协常务理事、副秘书长,一边热忱地参与文学服务,一边执着于文学创作,并且放弃了大学所修的计算机专业转而创办文创领域的企业,在文学艺术领域滚打,成了新文学群体中不折不扣的“80后”作家。
  十多年过去,现在的笔间,目光明亮依然透着机警,性子依然开朗热情,只是脸庞多了份沧桑,谈吐间多了一些沉吟。
  笔间这代“80后”是特别能吃苦敢折腾的一代。他们成长于中国社会变革的剧烈期,在传统与现代的撕扯中摸索生存之道,经历着物质生活从残酷的匮乏到略显宽松的跨越,他们童年接受的是集体主义式的传统教育而成年后却面对着市场经济个人竞争,他们在乡村的欢喜和城市的滞留中落入城乡剪刀差频频受伤,价值观上的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的碰撞火花成了他们的青春火花;他们是社会进步的先行者,是第一批接触互联网的群体,从拨号上网到移动互联,从老传统的营销管理观念到大数据的流量变现与爆款裂变理念,经历着信息革命的全过程,成为改革开放红利的受益者与代价承担者,成为当下中国的时代脊梁。这种“80后”总体代际特征不可避免地笼罩着笔间。
  在这十多年间,笔间写了这部《我的村庄我的城》。反复翻阅了几遍,我发现自己对笔间十多年积累的印象其实只是表层,这部书令人一下就进入了笔间的灵魂深处,让我们在他清泉般流淌出来的内心呢喃中再一次感受到可贵的文学价值
  我想起多年前在北京一场谈论故乡题材的文学活动中李敬泽提出的文学创作“大真理”与“小真理”的观点。李敬泽说:“‘大真理’不需要作家,一个记者就可以把它说得很清楚,作家的价值在于‘小真理’的发现与表达。面对我们的时代、生活、文学,作家、批评家都缺乏充分的思想资源和精神警觉,因此不太容易产生真正的‘小真理’,这是当代文学的主要问题。许多作品经不住三四年时间的考验,主要原因是思想的贫乏,从贫乏的思想出发去应对复杂的经验。”令人欣慰的是,笔间在福州滚打多年,都市的喧嚣生活给他轻盈的灵性灌注了沉重的思索,他找到了自己的“小真理”。
  是的,一个福建德化县深山村落赶鸭子的少年,成长为福建省会城市福州赶文字的汉子,这个华丽的蜕变是需要代价的,那就是刻在笔间心灵深处的思乡创伤,一种故乡与家乡相互挤压的疼痛,美丽的疼痛。
  作为故乡,笔间的村庄是怎样一处村庄呢?
  那是我可以永久停泊在宁静深远之地。
  那是我可以永久冥想而不愿返回之地。
  如若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没有答案。
  村庄,村庄,勾引我前行前往之地。
  一种痛而和美,一种疼而温暖的地方。
  而当下的都市,在笔间笔下却是这样的:
  这个城市喘息着,
  被谁压得这么紧,
  突然有一天我看见那些泪水无边无际。
  一座城在太阳照耀下,云彩在飘,
  黑夜永远无法裹住那份孤独。
  这是从心灵失语中揭示家园漂泊的精神自由。我的村庄我的城,就在这样的审美冲突里以心灵对抗呈现,又相互融合成同一个抒情空间。
  清新的语言,鲜活的意象,深情的叙说,深刻的城乡融合,笔间的“小真理”使家乡与故乡、村庄与都市的对子冲撞出天人合一的唯美感染力。我在这部书里读出了三个字:
  一是“静”,静谧平和、内省安宁的村庄和都市。笔间说,他的村庄“在充满声音和喧嚣的外面世界里,留下最多就是丰富的安静”“一切都是如此的宁静。树是静的,云是静的,水也是静。我的村庄就是在时间流动中静候。静候出一种生命的高贵。仿佛是千年的期盼,仿佛是悠久的祝愿,仿佛是永恒的梦幻”,“村庄像个甜美的梦,宁静而悠长”,然后他表述道:“那是我可以永久停泊的宁静深远之地”,“一走进来,你是如此的平和。即使那些花草漫不经心,我都听到她们在呼吸。一走进来,绝对的寂静。那种让你无法明白的静,总是有一种深刻力量要挺你走向远方”,“我是如此爱上了你的静。”
  二是“爱”,爱意浸染的村庄与都市。“我感受到我的村庄有多么的爱我。那些爱早已把我完全包围了起来。有的在高处,有的在低处,有的在眼前,有的在远方。”“一个身体一座城加上一个灵魂,挣扎着测试着爱的运气,试图在最后一个夜晚,喊下一个唯一的你”。这种爱“像花一样灿烂,果一样浓烈,月光一样脉脉,阳光一样的凝聚”,这种爱地老天荒,“除了你,没有一个地方能为你守候这么久。除了你,没有一个地方愿意用一生的凝结和孤独来等你一次温暖的回归。”固然都市充满焦虑,却也在爱的化解中漫出温情,“这座城,无论她多么博大。她不会为你留下任何痕迹,她只会感染你,自由你,安宁你,你必须在走的时候,把爱带上,让爱成为你最强的岁月,最强的思念,然后烘托你一段人生的温暖。”
  三是“阔”,阔得让人跌出人间。笔间说,“走进我的村庄,无论我是带着身心何种走进。一踏入,开阔的感觉迎面而来。”这种“阔”来自情感认知的张力,小和大,窄和宽,就连一堵墙也是“阔”的,“在我的村庄,一墙的距离就能徒步你的一生,就可以徒步你的十里洋坊,就可以徒步你的九里桃花。”都市里的一条街道也能悠远得阔起来,“如果你是这个地方的一条长长街道,你真该让所有的足音踩出有韵律的节奏。那么那些悲伤、痛苦或许沉重,将会在你的一声叹息中悠然远去。”这种“阔”,其实不是地理空间的“阔”,而是内心幻化的“阔”,无论是村庄还是都市,笔间都能够“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打开了。我的村庄,没有区域,一直延伸望不到尽头。回来时我知道我早已跌出人间,登上你的高。”还有什么“阔”能比“跌出人间”更阔呢?
  这部书集结的数百件作品,呈发散型组合,没有时间的分割,没有空间的壁垒,大多数都可以独立演绎成单独的意境或流动的视频,只要你愿意,就能够融入其间交相感应,甚至再造出自己的村和城。村庄篇章,基本上是忧伤的美丽;城市篇章,更多的是化解堆积的焦虑。好在笔间血脉流淌着与生俱来的灵性,稀释着利益追逐的困惑,消融着情感煎熬的痛苦,把那些焦虑转化成了唯美的倾诉。从中,我看到一个肉身在都市、灵魂在村庄的笔间,他的心灵原乡似乎是把都市消融化解在村庄的故土。
  怀揣一座村庄在都市漂泊,用心灵去感召山水,用当代去照亮历史,故乡的思念风一般托起翱翔的翅膀。
  (黄莱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