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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6月06日 上一版  下一版
观察
海外华裔“寻根”难在哪儿?
文章字数:1745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海外闽籍华裔正通过各种途径——有的带着一张照片、几封信,有的拿着一份扫描族谱,有的甚至只凭一段口口相传百年关于故乡的模糊发音——踏上“寻根问祖”的旅程。
  福建是全国重点侨乡,据统计,目前闽籍华侨华人分布在全球190多个国家和地区,约有2000万人。随着中国综合国力提升以及免签范围不断扩大,尤其在东南亚,闽籍华人家族代际众多、情感浓厚,寻根意愿不断增强。
  可喜的是,随着“寻根工程”的持续推进,福建持续完善相关服务体系,地方涉侨部门和单位、民间组织、志愿者团队积极行动,一个个温暖、感人的“ 回家故事”在八闽大地上演。
  侨乡的热情在升温,服务体系在完善,但记者在调研中也发现:真正面对个体寻根需求时,“最后一公里”的难题依然普遍存在。一位基层志愿者形容得贴切:“我们在做的寻根寻亲是‘ 抢救性’的工作。每一个线索的拼接,仿佛都在解语言文字难题;每一次接到求助后,都在与时间和记忆赛跑。”
  海外华裔寻根为何难?现实困境远比想象复杂。
  “ 对于海外乡亲,寻根最根本的难题,是无从找起。”厦门市同安区华侨历史学会会长、寻根志愿者庄志鹏在采访中告诉记者,他接到的百余个寻根请求中,仅有一人带来了完整族谱,其余人往往“只知姓,不知村;只知口音,不会汉字”。许多早年下南洋谋生的福建侨民未曾留下详细记录,甚至因婚姻、国籍、记忆差错等原因姓名发生变化,导致后代连祖籍所在地、祖辈的真实姓名都难以确认。
  即便掌握一些零碎线索,辨认也绝非易事。不少寻根人只能提供一段模糊的地名录音,往往还是混杂着闽南语、印尼语或马来语的模糊发音。厦门市思明区滨海街道侨联名誉主席、寻根志愿者陈有理回忆,曾有一位美籍第三代华人只记得祖辈曾提到家乡在“shang huan jiu bua”。陈有理只能根据闽南语语音找到几个语音相仿的村名,并借助古地图与现代地图比对,才推算出应是安溪县上苑村或周围村庄。
  记者亲身参与过的几次寻根也都因福建地名变动频繁,旧称与现行相左而产生困难。例如,华裔带着“家乡是惠安”的印象乘兴而来,但惠安县域范围已然改变,长辈口述中的村貌更是完全变了模样。又如闽南地区同名村不在少数,还有同音雅化的现象,“尾”改“美”、“下”改“霞”等,加之缺乏专门的古今地名对照工具,不少寻根者只能“凭感觉猜方向”。“只有熟悉地方史、姓氏源流和移民脉络的专家才能凭经验摸索查证。”漳州地方侨史专家郑来发说。
  墓碑,是不少寻根人寄希望的重要线索,但它的解读同样面临专业门槛。陈有理助人寻根20多年,许多求助者已是海外第六代以上,许多资料跨越200年至300年,难度极大。据她介绍,百年前,早期侨民墓碑刻有古汉语和天干地支纪年,若无文史功底与专业训练,常常“看得懂每个字,却不知道整体什么意思”。“连我们都读不懂,更何况是连中文都不会的海外华裔。”陈有理说。最终,在厦门大学南洋研究院的师生们的帮助下,她才终于解开了墓碑上的“谜语”。
  更令人担忧的是,印尼、马来西亚等国家的华人义山、墓园正因城市开发逐步迁移,不少未被记录的碑文正在悄然消失。也正是看见了这些实物证据即将消失的危机,包括郑来发在内的多位福建民间寻根志愿者曾赴东南亚,抢救性拍摄华人的相关记载及文献资料等。郑来发回忆,当时只顾得上漳州本地,因为生怕“拍不完”。
  与此同时,寻根人才也面临代际“断档”的现实。当前承担寻根服务的大多是年长志愿者,依靠个人经验、兴趣和长年积累维系工作。他们掌握大量独特线索和历史知识,但资料多存于个人笔记或电脑文档中,未形成公开共享的系统。多位受访者坦言:“等找不到村里了解情况的老人、等我们也干不动了,这些经验和线索可能也就断了。”
  尽管困难重重,采访中多位专家与志愿者仍对未来路径抱有清晰判断:以数字化建设与网络化协作为突破口,推动“寻根工程”系统化发展。
  他们认为,在数据层面,除了持续强化族谱资料整理与数字归档,还应扩大范围,涵盖墓碑铭文、信件档案、口述历史、古地图等多样线索,建立多维度可检索数据库;在组织机制上,需系统整合分布于各地的志愿者与宗亲会资源,推动民间协同、资源共享,构建高效服务网络。
  此外,也有专家呼吁应引入专业的口述史与海外史研究视角,加强学界与寻根工作者之间的协作与对话,共同推动“寻根青年工坊”建设,吸引更多有志青年参与资料解读、经验记录与文化传播中来。
  (朱婷 李敏)